【神田川一本道】致美好的你
創辦《生活手帖》的兩個關鍵人物中,比起知識分子氣息渾重的總編輯花森安治,社長大橋鎮子可說是真正出身底層的庶民。
談到各自對雜誌的想像以及這份雜誌之於社會的意義時,花森是這麼說的:「雖然還不清楚你想做的是什麼樣的書,但我話得說在前頭。我們要做的事業,必須得有助於打造一個不會再興起如此駭人的戰爭的社會。戰爭實在太恐怖了,讓無辜平民百姓捲入其中,甚至丟失性命。我們必須徹底反對戰爭,這件事的重要性你明白了嗎?就像你親身體驗過的,國家之所以會步上軍國主義的不歸路,讓每個國民無一倖免地被投入戰爭機器的運作,那就是因為每個人並沒有重視他們的生活。若是當時人們都能珍視各自的家庭、過上有尊嚴的幸福生活,那麼戰爭是不會發生的。」
花森善於操作語言、辯才無礙,這話由他說來是理直氣壯。只是不免讓人覺得這「轉向」轉得有點快。戰時曾經擔任大政翼贊會文膽的他,正是將無辜庶民投入戰爭的戰犯之一。他說「我被國家騙了」,並說「我必須終身贖罪,方式就是用這本雜誌打造一個再也不會興戰的社會。」就像秋元康可以讓櫸坂46唱「全部都是我的錯」〈黑羊〉,因為公關危機而改名櫻坂46後,馬上若無其事地讓她們唱「大家都沒錯」〈Nobody’s fault〉,日本文化人的轉向有其傳統及脈絡,看多了也不意外。
相較於花森,大橋鎮子純粹只是想要做一個可以養得起媽媽和兩個妹妹的事業。之所以想做事業,也是因為當時的女性勞動條件是相對險峻的。即使大橋在戰前就已經是個新潮摩登的OL,能找到的工作依舊只能為男性打下手,即使同工也不同酬。她苦思良久得出的結論就是販賣知識,為那些因為長年的戰爭而錯過教育的女性們,提供一些有利於生活的知識。這就是她創業的想法,而為了完善她的盈利模式,她找到了文化人花森安治。
正因她是真正的庶民,她曾經走過的人生路都是別無選擇的,也因此她絕對有資格主張,庶民也能用美來妝點生活、透過不斷淬鍊自我的感受力,讓平凡無奇的每一天別具一格、亮麗非常。《致美好的你》這本書所收錄的文章,原出於《生活手帖》,自1969年開始連載,對許多讀者而言,是這本雜誌中的一方綠洲。大橋鎮子只是輕輕地記錄下她每天的所見所思,短而小巧的文章,卻處處可見作者眼裡的溫暖。微不足道的渺小事物,在她的注視與書寫下,開始有了意義。
在夏季出刊的集數,她總是會刻意收錄有關於戰爭體驗的種種,以及世界某處正在發生的紛爭,藉以提醒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們和平的重要性,也療慰那些從戰爭中倖存的長輩,安定他們的心靈。這裡所說的他們,不僅包括以《謝謝你,在世界的角落找到我》中,聽到戰敗那一刻忿恨懊悔地大喊「不是說好要戰到最後一兵一卒嗎」的主角小鈴為典型的「天皇信徒」,當然也包含了花森安治這樣,曾經助長軍國主義的知識分子。他們因為信任的遭到背棄而負傷,只有真正的庶民說出來的真摯語言方可治癒。
時人常問要如何才能找到幸福,事實上想要找到幸福,必須相信有幸福,並擁有感受到幸福的能力。如果可以的話寫下那些生活中靈光乍現的瞬間,最能治癒你的其實就是你自己,這就是成為「美好的你」最重要的事。